怀特抱着燕子，咬牙看着那群怪物，脑海里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怀特……”燕子伸出手，狠狠抓住怀特的衣服，却没能用上力，最后只是用手指勾住了怀特的领口。“你在犹豫什么……如果学生们出事，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燕子虽然已经用尽力气想要朝怀特大吼，声音却还是渐渐变小，任谁都能听出来她现在有多虚弱，这不由得让怀特更加心疼起来。
“燕子，我……”
怀特刚想要说什么，身后却有一只蟑螂型的毁灭兽从天花板上一跃而下，振翅冲向两人。背对着的怀特此刻完全没有看到，满脑子只是在想燕子和学生的事。
“小心！”
怀中的燕子用力一推，怀特猝不及防间被推的向后仰面倒下。以毫厘之差躲过了毁灭兽，怀特甚至还睁大眼睛看着毁灭兽那对巨大的上颚从鼻尖划过。
“燕子——！”
再坐起来的时候，怀特只看到那只毁灭兽头朝下杵在地上，钢铁般的上颚一半插入了讲台的地面，六只长腿在空气中乱挥，似乎想要把自己从地面**，样子看上去颇为滑稽。
然而，怀特却笑不出来。
那只毁灭兽的上颚是穿刺了什么东西后，钉在讲台上的。
蓝色的布块和黑色的秀发被渗出的血染红，尚还年轻的肉体此时却像是破布一样，难看的躺在地上。
“燕子——————！”
短暂的停顿后，巨大的重力场均匀的碾碎了在场的所有生命。
——————
十年后的现在，怀特跪坐在讲台上这位年轻的女教师身边，低着头静静的看着她的脸。
燕子的胸口处，怀特之花已经完全开放，玫红色的花静静的摇曳着，散发出的点点光芒映照着怀特的脸。
窗外，雨还在下着。略有些寒冷的微风从窗口吹进，冷却着怀特有些发烫的体温。
也逐渐冰冻着他的心。
“是我害死了燕子。”
冷不丁的，怀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却是让在场的另外两位微微发愣。
“怀特老师……”
爱丽丝犹豫了一下，还是下定决心，上前几步走到了怀特的背后。
“爱丽丝？”怀特却是发出了有些惊讶的声音，爱丽丝此刻轻轻把脸贴上了怀特的后背，双手绕过怀特的腰，抱住了他。
“波丽儿妹妹，你能出去帮我们把守一下教室门口吗。”
“可是，怀特先生他……”听到爱丽丝的话，波丽儿显然有些犹豫。
“没事的，就算是生病的怀特老师，也不是区区几只毁灭兽能够碰的了的。”爱丽丝头还是静静的贴着怀特，头也不回的劝说波丽儿“只要一会儿就好，我们就能回去了。”
“……嗯。”没有诺亚在身边的波丽儿明显有些心神不宁，这时并没有多想，就走出了教室，顺手带好了门，警戒的看着周围。
听到身后的关门声，爱丽丝放下心来，把意识收回到了耳边，静静的从后方听着怀特的心跳。
就这样，二人保持着这个姿势，静静呆了许久。
“爱丽丝……”率先忍受不了这股沉默的，是怀特，他尽可能的保持着平常的语气，向爱丽丝搭话。
“怀特老师，”爱丽丝却是打断了他，脸还是安安静静的贴着怀特的后背。“你的心音，有些乱哦？”
怀特不由得愣住，呆呆的坐在原地，仿佛他的时间都被停下了一样。
“怀特老师，自从我们相遇以后，到今天为止，我还是第一次这么叫你吧。”
“刚刚相遇的那时，我失去了双亲，变得什么的都不相信。就连怀特老师，我也是经常怀着敌意看着你，时常猜想着，你什么时候会对我出手，夺去我的生命或别的什么。”
“不过，其实也无所谓了，一无所有的我，就算再被你夺走些什么，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吧。”
“于是，我找了个借口，穿上了这轻飘飘的女仆装。在你面前露出我相当自满的大腿，甚至还多次暗示你，想着干脆被你夺走全部，就这样死掉算了。”
“可惜，不管我怎么暗示，你居然都不会对我动手，这倒是还让我失落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呢。”
怀特不由有些恍然，怪不得爱丽丝会要侍奉自己，穿上这不三不四的衣服呆在自己身边。
“女孩子不爱惜自己可不行啊……”
听到怀特这略有责备意味的话，爱丽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第一次穿上这身衣服站在你面前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不过眼神却始终没离开我刻意露出的部分，我可是不会忘的。”
怀特不由得尴尬的挠挠头，这应该是属于不可抗力吧？
“不过，你倒是言行如一，始终没有去碰我。”
“我便开始疑惑，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救下我呢？”
“这个问题一直困惑着我，让我始终无法看透你，便花了更多的时间想要去了解你。”
“直到第一次，你给我讲授所谓的高中生物知识的时候……”
怀特闭上眼，那只不过是他心血来潮，想要再体验一把作为老师的感觉时所做的自我满足的事而已。
“说实话，我很烦，很不喜欢听这些。”
“我的父亲就是一位生物工程师，一天到晚几乎不怎么回家，就算偶尔到家，也会把自己锁在房里，看那堆无用的资料而已。”
“久而久之，我就开始讨厌他。连带着，生物这门课我也开始讨厌。原来在地下之城上学的时候，我就厌烦这节课，几乎快要和这门课老师吵起来的程度。”
“当时我很想暴走，但是看着你认真的表情，却突然生不起气来。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听你讲完了那节课。”
“后来，你像是上瘾了一样。没事就会向我灌输那些知识，甚至有时候会把讲过的东西也反复拿出来说，我是又好气又好笑，却不知怎么不想打断你，就那么默默听着。”
“现在，我知道了。你是在我身上，找回当年在这里授课的那份感觉。而我，也不过是想在你身上找回父亲的感觉。”
“我想，再一次见到父亲。”
一股温热的感觉在怀特背后散开，转瞬却又冷却下来，变得有些冷冰冰的。
那是爱丽丝的泪水。
爱丽丝的手此时却突然离开了怀特的腰间，握住了怀特的右手。怀特突然变得有些慌乱，想要挣脱开爱丽丝，却因为虚弱，没能成功。
爱丽丝的手，摸到了一个冷冰冰的东西。
一把小小的匕首，虽然不长，却很锋利。用来取人性命的话，足矣。
“不用慌张，怀特老师。”爱丽丝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平静的令怀特心底发寒。“我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不明白吗？”
“我的父亲，叫奈特……”
——————
“怀特！”
因为异变发生的太过突然，而还没来得及走出校门的奈特折了回来。他知道怀特是一名超能力者，一定可以保护他从这里离开的。
但是，慌慌张张跑进教室，却发现怀特抱着燕子的尸体无言的呆坐着。燕子胸口一片触目惊心的殷红血迹让奈特感到胸口一凉。
“怀特，你——”
不过，真正令他在意的，并不是燕子的尸体，而是教室内的惨状。
蟑螂型的毁灭兽此时已经全灭，肉体像是被什么东西挤压过一样溃不成型，腥臭的绿色体液从尸块中渗出，和红色的血液混杂在一起。
而红色的血液，则是来自一地无法辨别原形的碎肉块，从被染红的校服来看，应该是原来在这里的学生的……残骸。
“呕——”奈特不由得干呕起来，还好早上来的时候没有吃东西，不然恐怕连胃都要吐出来。
“怀特，你怎么能对你的学生……”
听到他的话，怀特茫然的抬起头看了一圈教室内，看到那些染红的校服，愣愣的呆坐了足有三十多秒，才反应过来。
“这是……我干的吗……”
“怀特……”看着这个转眼苍老许多，甚至连头发都白了一半的老朋友，奈特一时间说不出话。
但是，转眼间他的眼神却又被燕子的尸体所吸引。
只见仿佛是倒放一样，胸口和腹部两个恐怖的大洞里冒出的鲜血此刻正逆流而上，回灌到了燕子的体内。而等到血液一滴不剩的回到她体内的时候，身上的伤口也眨眼间消失不见。重新变得健康而充满活力的皮肤让人觉得她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
如果没有胸口那株奇异的红色花苞的话。
“奇迹……”这时候，却轮到奈特如遭雷击，呆呆的站在原地了。
“奇迹……？”怀特呆呆的重复了一下这个词，眼中依然是一片迷茫，仿佛已不知人事。
“我只是听说……所以你也不要抱太高的希望。”
奈特深吸一口气，眼神复杂的看着怀特。
“据说，当超能力者的情绪极度波动，或者达到某个极点的时候，再配合着周围的生命能量，就会引发奇迹。”
奈特一边说着，眼神中却难以抑制的出现一丝兴奋。
“虽然我也不相信这个说法，但是现在这个情况，明显是出现了奇迹啊。怀特，说不定，你能救回燕子！”
怀特听着这如同天方夜谭一样的话，眼神却渐渐恢复了清醒，惊喜的看着那株小花。
可是，转眼间，眼神却又变得复杂起来。
“走吧，奈特。”
奈特一愣：“去哪？”
“离开这里，我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怀特缓缓把燕子的尸体放回地面，有些留恋的看了一眼，便头也不回的走出教室。
奈特看了看怀特，又看了看燕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然后，终于是咬了咬牙，追上了怀特，离开了这个教室。
————
“父亲，虽然刻意想要隐藏这件事，却终究还是忘不了。”
爱丽丝还在轻声诉说着，毫无顾忌的把自己心中所想表达了出来。
“怀特老师，你为什么时隔这么多年，才想要回到这呢？”
“我……”
正欲开口，爱丽丝空闲的那只手却伸出，点住怀特的嘴唇，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
“我明白的，既然你也愿意向我讲述的话，我便没什么可犹豫的了。”
“虽然，只是父亲的猜想，但是大概也应是事实了。”
“这花朵既然是吸收了生命能量才生长出来，那它必定，还需要更多的生命能量才能够绽放。”
“这些年，我也曾多次来到这里，偶尔会在这里杀掉一两只毁灭兽，喂给它，却始终未见到它开放。”
怀特还是拿开了爱丽丝的手，开口讲述起来。
“那就说明，它需要的不是毁灭兽，而是人类的生命。对么，怀特老师。”
“……是的，可是我无法下手啊。十年前，我失手杀掉了自己那么多学生，手上沾满了罪恶的我，真的有资格再去杀了什么人，复活燕子吗。”
“可是您也，救下了我啊……”
怀特捏着刀子的右手微微颤抖，似乎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老师……”
爱丽丝起身，绕过燕子，抓起怀特的右手，把匕首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如果您无法下定决心的话，就由我来……”
爱丽丝的手上开始用力，那锋利的匕首就一点一点的刺入了她的皮肤。
怀特愣愣的看着爱丽丝的动作，却没有去阻止。默默感受着右手反馈回来的，那股渐渐突破阻力的感觉。
“老师你教过我，这里是心脏……”
波丽儿的声音开始发抖，匕首已经刺入了她的心脏，血液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往外涌，如果此时拔出刀子的话，她就会当场殒命。
“母亲教导过我，要珍惜眼前的事物，如果我这么做，能够让你重新笑起来的话，也已经足够……”
说到最后，爱丽丝一压，把匕首彻底捅进心脏，然后猛的拔出。最后朝着怀特凄美一笑，侧身倒在了燕子的尸体旁。
血液便从她胸前那口子喷出，洒在开的妖艳的怀特之花上，洒在怀特的身上，染红了怀特的那一身长袍。
怀特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直到最后他也没有去阻止。
当然，也没有去主动做什么。
“切，窝囊的男人。”
不知什么时候，路西法带着诺亚站在了教室的面，这鄙夷的声音正是来自于路西法。怀特抬头看时，路西法却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好像戴上了面具一样。
这时，怀特之花却猛然绽放出耀眼的红光，照的怀特伸手护住了自己的眼睛。诺亚和路西法一言不发，沉默的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切。
等到红光散去，怀特睁开了眼睛，怀特之花已经枯萎，软趴趴的从燕子身上脱落，如枯枝败叶，落在了死去的爱丽丝手里。
而燕子，却仍是一动不动。
怀特忍不住伸手去探燕子的鼻息，却什么都没感受到。脸上的表情不由得有些癫狂，疯狂的摇动着燕子的尸体。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肯睁开眼！我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为什么你还没有——”
“闭嘴吧！”
路西法却暴喝一声，生生打断了怀特的话。
“你到底做了什么？最后的最后，你不也只是看着爱丽丝自己动手么？”
怀特哑然，但扶着燕子的手却还在颤抖。
“这种类型的奇迹，我其实见过。”
路西法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也是一位痴情的超能力者，设计让无知的女生爱上了自己，然后又亲自动手杀死了她，用那女生的血浇灌这花，最终你猜怎么样？”
路西法面无表情的讲着，仿佛这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
“那花也是这么一闪，却最终融入了他爱人的身体，成功复活了他的爱人。”
“虽说如此，却也只是短短数分钟，让他们好好道了别。然后，他的爱人就再次倒下，却是再也没能醒来。”
“如果你能够下定决心的话，虽然短暂，但是还是能让燕子短暂的活过来，跟你好好聊上两句的。”
只可惜你没那个勇气，只是呆呆的看着别人为你付出。
路西法的声音明显变冷，一字一句都刺痛着怀特。
“爱丽丝也只是在自我满足，像个笨蛋一样把自己白白牺牲给了你这样的混蛋。”
“为什么你们就不能选择一起活下去呢？”
一起活下去。
这句话在怀特的耳中炸开，继而不断的回响在脑中，一次又一次的折磨着他的神经。
“我母亲教导过我，要珍惜眼前的事物。”
爱丽丝的话，此刻也浮现在怀特的脑海中。
（自始至终，我竟是一错再错，什么都没抓住吗……）
“虽然你可能忘了，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爱丽丝的父亲，可是因为想要保护你和燕子，才会被赶出地下之城，葬身在毁灭兽口中的哦？”
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怀特低下了头，一头黑白相间，斑驳的随意长发瞬间变得雪白，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营养，甚至还脱落了几根到地上。
“我还是，什么都没能保护……”
怀特神经质一样的抓着头发，似是恨不得把头发全部拔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甘的吼声，瞬间响彻在这个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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